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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北京晚报》
2008-10-12 五色土副刊
《一个字的变迁》
献给改革开放三十年和我的山村（叙事长诗）马淑琴
黄草梁脚下的
天津关
授予小村
悠远的军龄
峻险的爨里安口雄关要塞
以缝隙之剑
劈斩了多少古往今来
驶过长空的风
牵手山西的绵长古道
存半盏清露的蹄窝
深嵌几支马帮
匆匆翻越的身影
沉默多年的商旅驿站
回想当年
被时光撞响的驼铃
肆虐的践踏与焚烧
硬了骨头
弹丸之地的抗日模范村
七十多人参军
二十二人牺牲
七名传奇的英雄少年
徒步三个月
奔赴革命圣地延安
成为栋梁
还有许多
值得炫耀的故事
缺失饱满与到位的称颂
拂去四百年的烟尘
古堡高耸
百座山地四合院
随山势迤逦
成恢弘的群落
一本敞开的线装史书
被日月精彩阅读
青紫两色的石板
流淌风雨雕琢的纹韵
铺成村中野花覆盖的小径
元宝形的山村
弥漫青云直上
与紫气东来的祥云
随处可见的砖雕石刻
是小村精致与富足的标识
广亮院挺拔的台阶
财主家美艳的垂花大门
拐过那条幽径
内宅的雕花屏风后面
仿佛传来
隔世不息的琴声
进出有序的水路
晒谷纳凉的天棚
冬暖夏凉的储藏室
是先人天然的冰箱
别出心裁的猫眼狗洞
养育了与山民世代
和谐相处的生灵
拴马桩仍旧从那道
斑驳的老墙探出头来
遥望西去的马匹
坎坷的归程
上马石憨憨地蹲在原地
盘算马上那位
韩姓的主人
还何时能够出征
皇帝的诏书
战事的捷报
鬼子焚烧的废墟
以及“文革”的标语
……
都成为那本史书上的
行行墨迹
不知何时
辉煌
随爨字旺盛的笔画
在风雨中
垮塌
省略成三根
长短不齐的荆条
骨质疏松
爨底下
变成了
川底下
该走的搀扶能走的
都跺跺脚走了
繁盛的四合院
成了一片死寂的空巢
空得连老人也没留下
只剩墙头
几株哀叹的茅草
剩下十三户人家
二十八个人丁
十条光棍四哑二聋
小村颓败
成一盏耗尽的油灯
索性就吹灭它吧
为此 上了被拆迁的榜首
就是这二十八个
健全和非健全
死也不离村的山民
以压倒多数的否定
拯救了小村
被从版图上抹去的命运
历史 总是涂旧描新
却在小村前止步
拐弯绕行
贫穷 以它敦厚的能量
原汁原味地保存了
因为贫穷
无力增添一缕
华服盛装的小村
清新的空气
健康的尘土
完整的陈旧与苍凉
足以使麻木的心灵震撼
给浮躁的都市以宁静
也同时敲开
小村的希望之门
一个叫怀梦的民政干部
被派往这里
挂职扶贫的职务
党支部书记兼经联社主任
弥漫的黄蒿拥他进村
高倍数的阳光照耀
不见人的踪影
没有鸡鸣狗叫
几只山羊
发出凄怨的哀鸣
爬满苔藓的井台
饮羊的水槽
招来几只狐狸
一队松鼠
一群野鸡
轮流光顾
成固定的风景
靠山吃山是山民
熟读的理论
被这本千百年的教科书
引领着
采石、砍伐、养殖
和在干涸的梯田上
无休止地重复
汗滴禾下土的诗句
祈盼老天恩赐的收成
所有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探索
都无法抵达
这可怜的小村
生存的路径
沿着那条崎岖的小路
走出去
寻访当年从这里走出的
各路英雄
外交部的驻外参赞
某省的粮食局长、广电局长
中央党校的名牌讲师
还有当年奔赴延安的那位少年
后来的北京军区副司令
……
从他们那里找回小村
丢失已久的激情
山火被点燃
如深秋的红叶
在山野间蔓延
浸染膨胀的梦
山外的人
偶然走进
旧梦似的小村
惊异的目光
如霹雳中的闪电
激活小村僵死的思绪
催生梦的芽胚
憨厚拙朴的山里人
从外人的瞳孔里
看到了原本的自己
小村这只刚从岁月的牢笼里
飞出的鸟儿
沿春的风向
找到了天空
一旦抹去
历史的浮尘
小村就会重新审视
被贫穷隐匿的价值
如一泓走投无路的山泉
在绝壁上的纵身一跃
以飞瀑的姿态
辟出一片
崭新的风景
关掉经营多年的摊位
卖掉小镇的住房
当年为逃避贫穷
离村出走的梦亮
被动员回村当上村长
两委班子几员大将
走遍全村每一寸土地
抚摩每一个山头
寻访每一个院落
对每一块砖石
每一棵花草
都仔细端详
为了使他们的梦
如墙头的南瓜
长出藤蔓不断延伸
结出越来越多的果实
中秋之夜
区里下来一位
特殊的山外来客
明德的寻访
如皎洁的月光
倾洒认同和鼓励的清辉
扶助瘦弱的小村
坚定地走出彳亍的彷徨
诚挚的攀谈引出动人的逸事
如推荐珍宝
把小村亮给外面的世界
为了艺术
也为了生命中的
《寻根京西》
怀梦怀揣银色的梦
端坐于村对面的山坡
整整三天的凝思
胸中流过一条
波涛翻滚的河
看对面三座灵动的山峰
那只静卧的猛虎
欲飞的蝙蝠
和吉祥的神龟
于是灵感
从时间的静默中一跃而起
落成文章的标题
然后 由高墙古堡
老屋群落
的每一个砖缝
沿彩石小径的脉络
流出生动的词汇
从思绪奔放的河水里
打捞一条条鲜活的鱼
无牵强之意
大自然神奇的造化
和小村人
自己书写的历史
赠与小村的一份永远
也不贬值的厚礼
一万五千字的导游解说词
瓜熟蒂落
经风趣的加工
成小村权威的最佳注解
他们没有忘记
先把那个不该简化
成三笔的“川”
十倍扩张
还原成
三十笔的“爨”
枝繁叶茂
底气十足
废弃的杨树杈劈成板条
做成简陋的宣传牌
一棵上了年纪的柳树
站在村口
最先举起
“明清古迹山庄
自然影视基地”的广告
北京晚报的《五色土》
刊出一位画家的素描
黑白的古山村
这座“藏得最深的圣殿”
令彩色的城市倾倒
北京电视台
“四海漫游”栏目
携着小村
在四海间游走
清华大学的教授来了
建工学院的师生来了
史学家来了
文学家来了
画家摄影家来了
各路影视剧组来了
他们从不同的角度和领域
诠释着小村
寻到了
“北方民居的周口店”
仿佛从
“火山堆里扒出来
一个意大利的
庞贝古城”
“一朵北国的建筑奇葩
精巧不油滑
尊荣而无淫威
六朝金粉与
北地胭脂融于一体”
“朴实无华和谐隽永
带给人们以最大的
情感冲击力”
…… （1）
所有的溢美之词
都是对小村质地
更深的掘进
不亚于塞拉西尼
对达·芬奇密码的破译
最佳外景地
用足了
山村的蒙太奇
为艺术充盈了
纯真的写意
山路上
“老木”盛开“迎春花”
伴“慈禧西行”
“侠女十三妹”
帮助“球迷罗西”
在一线天
“追杀袁世凯”
“黄河人”“寻根京西”
于老宅上演“无言的爱”
“太极宗师”和“关东大侠”
在“新少林寺”
重提“山河旧话”
“英雄”“在外过年”
在大娘家里送“狄仁杰”
一部“手机”……
众里寻她千百度
歌唱家彭丽媛终于寻到了
“父老乡亲”的外景地
淳朴的山村
以及这里的“父老乡亲”
为甜美的歌曲注入深情
也注入“父老乡亲”
的真正含义
日本植物学家进村考察
一位老人面对二战时期
被焚烧的废墟
突然下跪
他说他就是
侵华战争的参与者
用颤抖的声音问
“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小村的山民
山一样豪爽地回答
“事过境迁 中国人大度
山里人宽容 你尽管放心”
日本老人高声喊着
“罪恶之战！
罪恶之战呐！”
痛哭流涕地抱住了村民
几十人 上百人 千人万人
几何数字的增长
小村眼花缭乱
沸腾了小村
火爆了小村
“大娘 能在您这儿吃饭吗？”
“山里没啥好吃的
有啥吃啥吧”
于是 贴饼子山野菜
山蘑炖柴鸡
温暖的土炕上
山里人把山里概念的美食
伴着真诚 捧给城里人
一览无余
城里人乐了
“农家” 也“乐”了
各级领导来了
春风般的政策就带着
温暖的实惠来了
井出水了 路通车了
一场透雨
滋润茁壮了小村
当年义无反顾出走的村民
义无反顾 掉转了方向
怀英夫妇
多年流落小镇
打工修车电气焊开饭馆
能量被生活透支
大大小小
各种型号的汽车轮胎
补了二十年
可日子 却总是漏气
自打回村
成了旅游接待状元户
一手绝活
上了中央台的“八方食圣”
七十七岁的史大妈门口
立着一块特殊的广告
电视剧《手机》拍摄地
为验明正身 还有一张
大妈和葛优徐帆冯小刚的合影
几个明星大腕
风里雨里
不知疲倦地免费
为大妈也为小村代言
笑容可掬……
成百上千次的解说
强烈的自信
灵活了山里人的 笨嘴拙舌
发硬的舌头 柔软了许多
村长出身的导游 挺直了
被背篓定型的腰板
走上北京导游大赛的擂台
二十五分钟的模拟导游
被十次掌声打断
没见过世面的山里汉子
对着来势汹涌的摄像机
竟没惊慌失措
精彩的内容
加幽默的调侃
独创一种山味的风味
评委站起来为他鼓掌
“没有你的参与
大赛就不叫圆满”
总裁判长如是说
荣获金奖的小村
被镜头和版面簇拥着
风光无限
如果说
怀梦一千一百二十天的创业
开始了小村嬗变的履历
一任接一任的村官
和永恒的村民
以及各方的关爱
用心血的砖石
铺垫起小村飞升的阶梯
女书记秀莲上任
头一件事
就把谜一样的“爨”字
注册
将村名变成财富
用理智和
无法撼动的形式
铸成小村永久的根基
路拓得更宽
井掘得更深
所有的网络都转移地下
天空只留飘闪的星云
古装的小村
不留一丝现代的饰痕
戏里戏外
守着古风旧韵
不做假冒的赝品
蜿蜒的街巷连起
红灯高挂的农家客栈
一轮山月
将灵魂赴约的地点
照耀得无比神圣
奄奄一息的山村
变成富庶美丽的家园
和精神的圣殿
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国家一级景区
北京市民俗旅游专业村
全国第一批
《中国历史文化名村》的头衔
如山村晴夜的星光
夺目耀眼
女书记秀莲
当选党的十七大代表
小村以感恩的襟怀
登上梦的飞船
被大山囚禁的心
在宇宙间尽情地放飞
被山折叠的目光
敞释于辽远的海面
伟大的时代
给予深山小村
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
飞吧 尽情地飞吧
大山舞动梦的翅膀
直抵福祉的阳光普照大地的明天
2008年9月
注（1）吴冠中、罗哲文等
专家学者对爨底下村的评价。
节选于长诗《升腾的山月》 | 
发表于 2008-10-24 10:16:55
